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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章 第 14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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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秋夜裏微涼,嚴謹依舊裸著上身,扯著薄被,這樣的溫度,又是周末,應該是最適宜睡覺的,可是他被自己旖旎的春夢驚醒後便失眠了。

一場美夢,清醒後多半難以再現於腦海,夢裏的人影虛幻模糊,情節發生也不太記得,除了活色生香的肉體碰撞,他什麽也想不起來。

天色漸明,窗外已有了鳥鳴聲,他枕著自己還完好的左胳膊發呆。或許自己已經到了血脈噴張的年紀,該找個對象成家了?腦細胞都活躍起來了,嚴謹也睡不著了,套了一件運動開衫,下樓去晨練。

清晨五點的周末校園清冷寂靜。涼風浮動,林間是築巢鳥雀零零散散的啼叫聲,腳下踩著飄落的稀少的枯葉,偶爾沙沙作響。穿過小樹林,走到操場上,嚴謹沿著塑膠跑道悠悠地散起步來。

擡頭看看泛白的天際線,呼吸著晨間略帶濕氣的空氣,身後傳來了不緩不急的跑步聲,他回頭一看,是數學組的楊老師。

嚴謹笑著打了聲招呼,“楊老師,早啊。”

楊老師停下腳步,也換作散步,“人年紀大了,就睡不著,小嚴你怎麽也起這麽早呀?”

嚴謹搔搔後腦勺,哪能說自己一夜春夢醒來興奮地睡不著了,只好扯謊,“閑的,昨天睡得早,睡夠了。”

楊老師邊走邊伸伸胳膊拉拉筋,與嚴謹閑聊,“小嚴還沒對象吧。”

嚴謹咧著嘴點點頭。

“我就知道,周末了小情侶都要膩歪在一起,哪能睡那麽早?”楊老師五十來歲,正是對小年輕相親結婚最上勁兒的年紀,說起來就收不住了,“小嚴你年紀雖然不大,但是也得趁早呀,早點挑個好姑娘,好好磨合磨合,二十五六再結婚,正好。有個家,生活也有人照顧,工作也有目標,多好。”

嚴謹雖然工作學習上總是一副欠揍的德行,可一旦回歸生活,尤其是被人嘮叨時,乖得像兔子,類似七大姑八大姨一樣的溫暖關懷、別人避之不及的問候,嚴謹卻最受用,只會笑不露齒、溫順點頭。

楊老師見他這模樣乖巧可愛,瞬間忘了他天天在數學組樓上蹦跶的惡行,人設推倒重建——多可人的孩子,平時活潑靈動,對長輩又溫順乖巧。楊老師笑瞇瞇的牽著他的手,“小嚴呀,楊姐幫你介紹好姑娘。”

嚴謹看看天色,已經大亮,他一邊點頭一邊揮手告別,“楊老師,我先走了,還要去幫校長買早餐呢。”

年紀不大,還會照顧人,楊老師越發喜歡這孩子了。

嚴謹回到公寓時,明知言已經起床了,見人回來了,滿嘴牙膏沫的從衛生間探頭出來,“去哪了?”

也虧得嚴謹能聽懂這含糊不清的話,“去操場溜達了兩圈,早飯幫你買了,放桌上了啊。”

明知言嗯了一聲,回到衛生間。師弟遛彎都還記得給自己帶飯,他漱口時都抑制不住上翹的唇線。

一早上,嚴謹將自己鎖在臥室裏也不知在搗鼓什麽,明知言毫不在意,安然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,握著遙控不斷的換臺,眼神隔兩分鐘向臥室的方向瞥一眼。

房間的門終於開了,明知言收回眼神,聚精會神地看電視購物。

“師兄,你的卡可以刷開體育館的門嗎?”

明知言偏頭過來,“怎麽了?”

嚴謹擠到他身邊,“我想借象棋玩玩。”

“我去拿吧。”

明知言走後,嚴謹看起電視來,一個麥色肌膚的苗條外國女人站在踏步機上賣力運動,是賣減肥器材的廣告,師兄也用得著這些?剛剛怎麽看的那麽認真?難道是喜歡這類型的女人?

體育館距住宿區還有一段距離,在操場的另一邊。明知言大步走著,太陽正當頭,天暖洋洋的,風卻不燥熱,這種天氣待在戶外正好,要不是嚴謹胳膊受傷,肯定不會想窩在屋子裏下象棋。不過,象棋明知言玩得還不錯,沒出國前經常陪爺爺下棋,陪小師弟下應該不成問題。

他抱著象棋盒子,一開門王文然正蹲在門前脫鞋。

他仰頭看去,“師叔好。”

嚴謹講話怎麽這麽好使,教什麽他都學?明知言點點頭,越過王文然,走到客廳中間,將棋盒打開,鋪好了棋盤,又擺好了象棋。

嚴謹蹲在旁邊看他鋪好了,“謝謝師兄。”然後扭頭叫人,“王文然過來陪我下象棋!”

明知言起身走到綠方棋子邊,原本要停下的腳步在嚴謹的這句話中只好繼續前行,回到沙發前坐下,毫不在意的繼續看電視。

王文然盤腿坐在棋盤邊,“我沒玩過這個。”

嚴謹盯著棋子,默默回想早上重溫過的規則,“沒事兒,我也好久不玩了,瞎玩唄。卒一次挪一格,炮要隔一個棋子走,車橫豎隨便走,馬走日象走田,大概就這樣,邊下邊看。”

半吊子和睜眼瞎就這麽開開心心地下起棋來。

明知言時不時瞥一眼戰況,慘不忍睹,真的是瞎玩。馬走日是沒錯,可前方卡著棋怎麽還往過跳!象也是,塞象眼了還跑地那麽歡!

嚴謹規則胡來,而且半吊子總比睜眼瞎強些,運籌帷幄如諸葛臥龍,王文然完全處於下風。他就差搖搖羽扇了,“我從小陪我爸爸下棋,你多玩玩也就能到這個水平了。”

嚴謹又吃一子,“文然,你和你爸爸平常玩什麽?”

王文然擡頭,“以前,他會陪我踢球。”

初三之前,爸爸雖然工作很忙,但周末有了空會陪王文然踢踢足球,跑跑步。後來他以為是因為擔心自己的學業,周末爸爸再也沒有陪自己玩過。直到中考過後,爸爸帶著新任妻子,懷著抱著嬰兒為自己介紹時,他才明白是自己想多了,那一年的周末只是要分攤給更多的人罷了。

“現在陪你玩什麽?”

王文然落子無聲,“不需要陪了,我大了,他也有別的人要照顧。”

父母從來都是自由瀟灑之人,王文然成長於這樣的家庭亦是如此,他張揚,永遠有自己的主見,不受人擺布。對於父母的婚姻破裂,他沒有發表過自己的意見,這是他們對於自己關系的決斷,自己不該插嘴。但他仍然是有著自己的情緒,也以一種自我選擇的形式表現出來。

王文然家境優渥,初中便是在光明就讀,直升高中本來是正常路徑,但他在中考結束後選擇了實驗班的招生,因為,可以學費全免。家庭分崩離析,那麽自己也就成為了一個單獨的個體,他不需要任何人來負擔自己的人生。

嚴謹停下了手中的動作,“是在報覆麽?”

王文然不清楚這樣的做法是否含有報覆的意味,如果有,他也並沒有從中得到一絲快感。

“他們有自己的決斷,我的決定不過是既有事實下的一個選擇。”

嚴謹橫向上車,將軍。

“你爸爸永遠是你爸爸。這層關系不是法律決定的、不是血緣聯系的,是他參與了你的人生,造就了現在的你,而你的出現給了他成長,這種互相影響才是父子、親情的羈絆。他就算死了,依然是你爸爸,誰都改變不了。”

明知言靜靜聽著,嚴謹眼眶泛紅,神情不是嚴肅的說教,而是淡然的溫柔,他不像是在闡述理論,更像是在回憶。

王文然咬著嘴唇,一言不發,他從看到那女人明媚的笑容和懷中小小的孩子時就已經明白了,爸爸不再是自己一人的,可是,“他還是我的爸爸嗎……”

“傻小子,他有選擇生活的權利,你也有選擇人生的權利,但他的人生中依然有你,在你迷茫、傷心、無助時,他還是會聽你抱怨,安慰你,給你勇氣,從你第一次喊他爸爸開始,這就是他一生的使命。”

“嚴哥……”

“想哭就哭,男孩子哭都藏藏掖掖的,還不如女孩子豪爽。”嚴謹揉揉他的頭,“想念一個人就要告訴他,話只有開口說出來才會有意義。不管多大年紀,想要爸爸媽媽的愛都沒有錯,這是人的本能,明白麽?”

王文然埋下頭,用力地點點,肩膀輕輕的抽動著,吧嗒吧嗒如斷線的珠子滴落在棋盤上的淚水,一切,都掩蓋不了十六歲孩子的心境。

嚴謹輕聲問,“想讓爸爸來接你麽?”

王文然默認。嚴謹打了電話,約摸半個小時,王文然的父親風塵仆仆地趕來,摸著兒子的頭道歉,“抱歉老師,從公司出發有點堵,給您添麻煩了。”

送別了父子二人,嚴謹關上門,見明知言重新擺好棋盤,坐在一邊,他也盤腿坐下。

明知言道,“從小陪爸爸下棋,規則都記不住?”

嚴謹拿過一個紅子,放在一旁,又握著綠子,向後一拉,使勁推出,碰撞的紅子滑出老遠,“大部分時候都是這麽玩兒的,看誰打得遠。”

明知言也學著他的樣子,將棋碰出去,悠悠開口,“你爸爸……”

嚴謹將棋撿了回來,重新擺好,上了一步卒,“過世了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13被鎖了.....去B站看吧,專欄:千年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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